保险业逆周期监管思考 防顺周期行为加剧经济波动

　　逆周期监管是宏观审慎监管的核心内容之一。在对此次金融危机的反思过程中，各国政府和监管部门普遍认为，应加强金融逆周期监管，以降低金融体系的顺周期性，防范化解金融风险。保险业的逆周期监管，一方面需要通过实施逆周期监管政策，建立行业逆周期机制，防止顺周期行为加剧经济波动；另一方面，需要缓解监管规定、会计准则等外部规则的顺周期性，并通过监管政策影响金融机构的激励机制和行为模式。

　　一、保险业顺周期性的影响因素

　　（一）保险公司的内部因素

　　1、动态财务分析工具（DFA）的顺周期形成机制。在宏观经济出现周期性波动时，作为保险公司财务分析工具的DFA容易强化保险业的顺周期性。首先，资本与货币市场的主要变量如利率、汇率、股票价格等对保险公司资产方会产生重要影响，当宏观经济周期性波动时，DFA分析结果中，公司资产项目不可避免地出现强顺周期性。其次，负债方建模是DFA的核心，其核心内容是损失分布、预期赔付支出。在预期赔付支出时，由于准备金提取的顺周期性，DFA分析结果中，公司负债项目不可避免会出现强顺周期性。第三，由于DFA是利用可靠的历史数据，确定模型中主要参数的“基准值”，而历史数据随宏观经济波动，其风险参数赋值容易出现顺周期性。

　　2、其他风险计量方法的顺周期形成机制。保险公司常用的风险计量方法如灵敏度分析、压力测试、在险价值（VAR）等也是强化保险业周期性波动的重要因素。首先，这些风险计量方法中的风险赋值和风险之间相互关联，导致保险公司风险管理出现顺周期波动。其次，在风险管理的过程中，仍然需要专业人员及管理层进行主观判断，主观因素随着宏观环境周期性波动，影响公司经营呈现周期性波动。

　　3、鼓励追求短期利益的激励机制。目前，很多保险公司在对经营管理者和员工进行考核时，都将其薪酬与公司当期效益直接挂钩，由于未反映潜在风险和损失，无法实现薪酬安排与长期风险承担相一致，容易导致员工特别是经营管理者，为实现短期自身薪酬最大化而采取顺周期的公司经营战略。

　　4、发展战略、风险模型与风险暴露的趋同性。在经济繁荣阶段，市场信心高涨，保险公司采取积极发展战略，运用激进的风险计量模型，风险参数赋值提高，公司风险头寸上升，在巨额损失未发生前，公司盈利能力增强，促使公司采取更加积极的发展战略；一旦经济衰退，巨额损失发生，市场信心受冲击，公司审慎经营并采取保守的风险计量模型，风险参数赋值下降，公司风险头寸稀释，盈利能力下降，业务经营萎缩。发展战略、风险模型与风险暴露的趋同性，也是强化保险公司顺周期性的重要因素。

　　（二）保险业的外部规则因素

　　1、偿付能力监管的顺周期形成机制。目前，欧美保险市场正致力于建立以风险为基础，综合评估公司偿付能力的监管框架——偿付能力Ⅱ，其资本监管要求与风险敏感性正相关，风险敏感性越高，资本顺周期性越强。首先，其“双层资本”中目标资本的计算采用内部模型法。该方法（以GDV模型为代表）所使用的风险参数随经济周期变化而波动。在内部模型法下，风险权重函数由保险监管部门决定，但风险参数作为风险权重函数的输入变量，其顺周期性容易转化为风险权重和资本监管要求的顺周期性。当经济上行时，风险参数下降，风险权重减小，资本要求降低，推动保险行业扩张；当经济下滑时，风险参数上升，风险权重增加，资本要求提高，推动保险行业收缩，使保险市场随宏观经济波动。其次，以风险为导向的偿付能力监管框架，要求对多种风险进行整合计量，实行整体风险管理，这样，各类风险参数之间相互作用，也易导致偿付能力监管产生顺周期性。

　　2、准备金评估计提规则和方法的顺周期形成机制。现行企业会计准则对保险公司准备金计提的要求具有顺周期性。其中，保险公司只能以实际发生的交易或者事项，而不以未发生的事项为依据进行会计确认、计量和报告，以防止人为调整资产负债表或操纵利润。这就导致保险公司准备金计提具有明显的滞后性和顺周期性。在经济繁荣时期，保险业经营风险下降，损失率降低，保险费率水平低，理赔损失估计不足，造成准备金计提不足，利润增加，推动其进一步扩大业务规模；在经济衰退期，保险业经营风险增加，损失金额远超预期，准备金计提额度增加，公司利润下降，保险公司谨慎经营，业务出现缩减。

　　3、公允价值会计准则的顺周期形成机制。现行企业会计准则要求对保险公司交易类和可供出售类资产按照公允价值计价。公允价值能及时反映因市场变化而产生的收益或损失，但该准则的运用具有顺周期性。首先，增加了保险公司资产和负债的波动性，并因交易类资产的公允价值变动直接计入损益、可供出售类资产的公允价值变动计入所有者权益而增加了收益和资本的波动性。其次，增加了保险体系的顺周期性，在经济上行时，按照公允价值计算的保险公司资产价格持续上涨，公司资产、收益、利润和资本等均随之增长，保险公司持续扩张经营业务；在经济衰退时，按照公允价值计算的保险公司资产价格下跌，保险公司出现巨额账面损失，直接影响到盈利水平和公司偿付能力，打击市场信心。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对16家国际大型金融机构2006年底的资产负债表数据进行模拟分析显示，公允价值准则具有顺周期性。第三，在市场流动性不足时，公允价值会进一步放大资本的周期性波动。

　　二、缓解保险业顺周期性监管政策建议

　　逆周期监管要求保险监管机构根据行业保费规模、资金运用额度与比例、保险公司内部财务杠杆率等变化情况，分析判断行业系统性风险特征、水平和变化趋势，采取措施缓解保险业的顺周期性，防止系统性风险积聚。

　　（一）加强对保险公司经营的窗口指导。一是把握宏观经济金融形势，及时识别、分析、评估行业系统性风险，针对系统性风险变化趋势，定期对保险公司进行信息通报。二是根据经济周期性变化，指导保险公司在风险计量模型和风险参数赋值上采取逆周期选择。在经济繁荣时，鼓励保险公司采取较为保守的风险计量模型和风险参数，实施审慎的公司风险管理；在经济衰退时，在偿付能力充足的条件下，鼓励公司增强信心，适当采取相对激进的风险计量模型和风险参数，实施积极的公司风险管理。三是要求保险公司在薪酬体系中引入风险调整政策，通过延期支付和扣减制度，使薪酬制度不仅反映公司当前利润和风险，而且反映潜在风险和未来损失，实现高管和重要岗位员工薪酬安排与长期风险承担相一致。四是要求公司优化治理结构和完善内部控制，防止对过度风险行为提供激励。

　　（二）缓解偿付能力监管制度中资本要求的顺周期性。以风险为导向的偿付能力监管制度只考虑了保险公司的个体风险，没有覆盖行业的系统性风险，这是微观审慎监管的缺陷，也是宏观审慎监管需要解决的重点问题。一是保险监管机构要引入针对系统性风险的逆周期偿付能力监管要求，推动保险公司在经济繁荣阶段增加资本，建立资本缓冲，冲减经济下滑和经济危机对偿付能力的影响。二是在偿付能力Ⅱ的目标资本计算中，建议财产保险公司采用跨周期评估法，减少时点评估法的使用。三是同样在目标资本计算中，采用逆周期乘数进行调整，即根据GDP增长率对其长期均值的偏离度进行确定，每当GDP增长率偏离一个标准差，目标资本要求将根据逆周期乘数相应增加或减少一定额度。四是引入杠杆率指标，杠杆率是公司资本与资产的比率或这一比率之倒数，其特点是简单、透明、不具有风险敏感性。由于偿付能力目标资本要求具有风险敏感性，引入风险敏感性不强的杠杆率指标，能与内部模型法相互补充。

　　（三）缓解准备金计提规则的顺周期性。采用跨周期的准备金计提方法，提高准备金计提的前瞻性。由于保险公司经营风险在经济上行期时已经开始逐渐积累，在经济下行期时表现出来，所以保险公司在经济上行期时应多提准备金，以抵御保险公司在经济下行时的信用损失，增强保险公司抵御经济危机能力。但要注意处理好以下几方面关系：一是处理好准备金计提方法与企业会计准则关于财务损失确认的冲突。二是减少准备金计提的主观性，减少人为操纵利润。三是前瞻性准备金计提要充分考虑巨灾风险损失。

　　（四）缓解公允价值的顺周期性。一是进一步明确不活跃市场运用公允价值准则的指引，特别是对流动性不足金融产品的估值，准确评估其风险溢价。二是合理使用公允价值。运用公允价值对交易不活跃的金融工具进行估值，常常伴有较强的主观色彩，保险监管机构可以考虑对保险公司的估值方法、模型和程序进行严格监督，以促进保险公司改进现行的估值和风险管理活动。三是对金融工具使用公允价值要建立估值储备或进行估值调整，将估值过程与收入、利润确认之间的关系适当弱化，避免人为操纵调整利润。四是增强保险公司信息披露，实施透明化监管。由于运用公允价值评估具有主观性和不确定性，保险公司对采用的估值方法、模型、假设前提和风险参数应进行充分披露，并进行敏感性分析，方便投资者做出理性的投资决策。